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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河上下,人间宽阔——秦锦丽
发布时间:2022-05-18 20:25:41   发布人:简科军   信息来源:暂无   点击次数:358

我生长于陕北吴堡县黄河岸边的小村庄,打小一出门就顺流而下,或过河赶碛口,或去县城上学。后来我去外地求学和工作,都得顺流而下,先到下游的县城乘车。顺流而下,是生命最初的活动形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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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是语文教师,讲故事绘声绘色,生动形象。西游记、水浒、三国、当地神话,一讲一箩筐。父亲的故事可能就是我的文学启蒙。记得父亲一两周回一次家,我上学后,他回来常要看我的作文本,边看边在上面划道道,表扬这些句子写得好。父亲一表扬,我走路干活儿脚下像安了滑轮,从此爱上写作文写日记。

调入甘肃远离亲人后,每天除了工作,我所有的神经汇成一股强电波通向老家。那是尚无呼机手机的年月,思念、挂虑无不靠书信传递,家书抵万金,却只报平安、谈喜乐,酸甜苦辣的生活及其他,就写进日记、写成诗。

最初的一篇散文是发表于西安《星期天》报纸的《远念婆婆》。儿子出生100天时,母亲病故,婆婆统揽了母亲、婆婆的责任,施我母爱,替我养儿,任劳任怨。那个黄昏,思念一触动,眼泪成河,纸张是河床,文字顺流而下,很真切很感人。我收到样报,引来很多放光的眼睛。

写作的事,以顺流而下的姿态,自然而然启程。

小时候那么羡慕城市的生活,成年生活于城市后,回头很庆幸自己出生于农村,从小懂得生活之艰难,懂得要奋斗要创造。母亲种自留地的艰辛和我们在自留地收获的惊喜,使我认识土地孕育和生发的秉性,真切地靠近她时,便受她的情怀感染,心底悄然地种下一颗爱土地、爱生活的种子,朴素而热烈。因为热爱常生感动,想家的时候,大地上的物事,在心里、大脑里全变成排对排的文字,一靠近河床,顺流而下,即成文章。

因为对黄土地偏爱执着,文章中总透露着恣意的乡情和大地情怀,被写作圈称为“乡土文学”。正是一篇《故乡的土地生长我,也生长我的文字》有幸落入高建群老师的慧眼,才有后来他一气呵成为我第一本散文集作序——《家园的最后守望者》。

小时候有一件事惊险有趣,欲罢不能,就是黄河发大水时捞河炭。那时,年年夏季,河水泛滥,上游的各种“宝物”或垃圾滚滚而来,水退后我们拐上河滩趴了一滩。小孩儿们跑来跑去捡拾,大人们却忙着捞河炭。突然在一堆软泥里发现一窝炭时,一家人群起而上,锄把锄、铁锨挖、铲子铲,铲到笼子里提到河边洗涮洗涮,倒在干滩里去晾晒。过程紧张热烈,边挖边倒脚,不然几分钟人就陷入到河滩,最后挑炭变成挑人。

上游矿山的煤炭经河水冲刷,素净光溜,烧起来银白的火苗“哧哧”直舔锅底,做饭省时省力。过去的事像火种埋在我记忆里,当我琢磨写作时,火苗一下子“哧哧”燃烧起来,由不得人,一锅水要沸腾的架势。我顿悟写作就像捞河炭,生活如汹涌的河水,泥沙俱下,欢乐愁苦交织,河炭与破铜烂铁混搭,写作的笔就是从泥沙中剥离、打捞河炭的锄把。

生为大河的女儿,一生没有走出黄河的“掌心”,从吴堡到兰州,终是以河为景,临水而居。河岸、河滩、河山,皆我山河大地。我常常喜爱到这些地方走走看看,享受那种自然、宁静和纯朴的美。我常说,越是亲近土地,亲近自然,人才愈发易表露人的自然属性,才能更自然地释放人的真性情,才能容易尊重大地上的每一个生命,大地无言,草木有心。当我们投以体恤、关注、热爱时,就会获得无与伦比的、纯洁的、安静的快乐或是强烈的心灵震撼。把这些记下来,讲出去,也就愈发靠近了文学。

天性使然,我的文字至情至性,由心而发,以散文见长。散文不拘泥题材,不受限长短,我喜欢这真性情的文体。它虽篇幅短小,题材零散,似是不易成气候,却最直呈人的文字功力和文学素养。看那诸子百家流芳于世的名篇,无一不是散文,宏观世界,微察人心,上溯千万年,下追亿万里,恣意纵横,竟是最自由而大众的文体。

我认准,真正的艺术是人心天然的刻画,是朴,是真,是一腔不掺杂质的情。散文写作中,我注重立意和真情,觉得对事物有深刻感触,立意鲜明,感情真挚时,直抒胸臆即可,而淡于揣摩技巧。如果没有真情感高立意,技巧再玩得好又有何用呢?当然三样能兼具,将是锦上添花。我感动,我思考,我表达,不枉人间。

说来巧合,我已出版的五本书里,三本书名带有月字,《月亮没有爬上来》《月满乡心》《永远的月牙泉》。有人问我的写作为什么与月亮关系密切,其实,中国文人对明月都有天然的情结。

海海生活,人人沉重。对业余写作者来说,既想写作,又有繁重的工作、家务,那么一次次对生命的叩问、对生活的感念、对爱情的歌咏,可以说都是在月朗星稀、夜深人静中完成。明月相伴,明月为证,月光氤氲思乡情愫,也点亮我的灵感,赐予我清丽却浩然的穿透力、想象力。它让我在躁动的生活中找到内心的宁静与美好,让我感悟到在黑暗宇宙中她是那样一个静谧而光明的存在,也启迪我发现人性中的美好。即便背阴处的丁香也能开出五月的花朵。每一个生活,每一种遇见,都是此生美丽的缘分。我写作的目的更加明朗——让美好洇染美好,让感动激发感动,让情操熏陶情操。

鲁迅先生曾说“从干荔枝的味道,是没法推想鲜荔枝的风味的。”这话成为我注重切身体验和用心感受生活的注脚。作家冯唐的一句话扎在我心,生长多年。他说:“文章般若,千年不朽。如果你要说的东西没有脑浆浸泡、没有心血淋漓,就别写作。”这么多年来,我正是默默地、老牛爬坡式地用脑浆浸泡,用心血淋漓,呈现文字于世界,不歇不休。但求举头仰望之际,不负旷宇间那轮永恒的光明与皎洁。

我读鲁迅文学院时,我的导师《民族文学》主编叶梅先生说:“你有生活,你的文字有质感,有温暖的底色。”这句话给予我莫大鼓励,也成为我心里的一盏指示灯。

一辈子当记者,职业生涯为我提供了条条深入生活、探观人心的大路小径。矿山、工厂、地震灾害现场、野外地质勘查一线,我自嘲,常处水深火热,有幸欣欣然。我坦言,人生所有的体验、思考、认知,都携带在我穿梭于黄河上下游的生命旅程中,捆绑于大河上下的思想越渡中。此岸、彼岸,人间宽阔,生活浩瀚,拥一支闲笔,得暇时,写写画画,为生活涂别一种色彩;困顿时,作杖当拐,悠悠然向前,向前。